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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人类最忠实的伴侣，许多人估计会脱口而出“猫狗”。然而实际上人类驯化（驯养）猫狗的时间只有一万年左右[1-2]，在这之前漫长的两三百万年里，人类常与石器为伴，过着采集和渔猎的生活，这种以石器为主要生产工具的历史，约占人类历史的99.5%。

岩石是地球物质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由天然产出的矿物或类似矿物的物质（如有机质、玻璃、非晶质等）组成的固体集合物。绝大多数岩石是由不同矿物组成的，只有极少数的岩石由单矿物组成。

人类很早就与矿物结下了不解之缘，青铜器便是人类矿冶技术的杰出成果。然而许多人不知道的是，敦煌莫高窟恢弘大气的壁画，秦始皇兵马俑上美丽的彩绘外衣，《千里江山图》烟波浩渺的青绿山水，都与“矿物”有关。

今天为大家介绍的是在中国古代常用的矿物颜料，他们原是一块块看似毫不起眼的石头，却勾勒出关于历史、艺术和科学的五彩斑斓的时代画卷。

中国古代常用矿物颜料表整理自[3-15]

本表列举了较常见的颜料，因为矿的共生和古代没有先进的分离技术，加上颜色调配，它们通常混合使用。有些复杂矿物的化学式成分有多种说法，这里选取一种。不同种类的矿物颜料根据其研磨程度不同又分为多个颗粒等级，如石绿颜料在古代就有头绿、贰绿、叁绿、肆绿、伍绿之分，不同粒径的同种矿物颜料所表现出来的颜色色相、明度及饱和度各有不同，其颜色色彩给人的视觉感受也各不相同，这也是矿物颜料的一大魅力。因而本文出现的颜色仅为参考。

赭石是一种赤铁矿粉，主要成分是三氧化二铁，是古代利用最早，也是最容易取得的一种彩绘颜料。在我国赭石的应用最早可追溯到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山顶洞人，其在死者尸体上及周围撒赤铁矿粉，遗址年代距今3.4万年~2.7万年。[16]

因为囚犯的衣服通常用赭石染制，所以囚衣也叫赭衣，《荀子》有“杀，赭衣而不纯。”赭衣也有与囚犯同义之说。[17]

我国是世界上使用朱砂最早的国家[5]，目前发现其最早出现在新石器时代彩陶中，距今约年的甘肃秦安大地湾遗址有发现，距今±年的河姆渡遗址第三文化层中发现有漆碗器壁外有薄薄红色涂料，鉴定是朱砂。

河姆渡出土朱漆碗，首批禁止出境展览文物之一

现藏浙江省博物馆

朱砂与我国炼丹术息息相关，中国方士炼丹的最早内容就是用升华的方法取得精制的朱砂。朱砂相比较赭石来之不易，因而通常价格更为昂贵，一般为王室、权贵所使用。中国绘画自古又被称为“丹青”，其中“丹”则指“丹砂”也即朱砂，但其远不止用在绘画方面。[10]

朱砂在古代除了绘画的多种用途：

甲骨文片上发现朱砂填涂；

帝王的圣旨御批、书写；

秦兵马俑等彩绘上有朱砂；

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有朱砂涂染的丝织物，马王堆汉墓出土的T字形帛画（彩绘非衣）使用了朱砂；

漆器、木器上红色涂料；

化妆品、装饰饰物：西汉霍贺墓发掘出红色脂粉盒，经鉴定是朱砂；

宗教用品：商周时期墓葬有用朱砂撒盖死者；

壁画：秦都咸阳第一宫殿遗址发现的壁画残片、汉阳陵墓壁画、唐太宗昭陵陪葬墓壁画、敦煌石窟壁画等检测出有朱砂颜料；

……

马王堆一号墓T型帛画，也是首批禁止出境展览文物之一

现藏湖南省博物馆

雌黄常和雄黄伴生，两者常被比喻为矿物群中的鸳鸯、无生界的姐妹。我国在西周时期就已把雌黄用来制作黄色颜料[5]，宝鸡西周墓出土的丝织物上印痕附有的黄色颜料经鉴定为雌黄。雌黄呈柠檬黄色，质地细腻，色感辉煌，民间俗语有“四两雌黄，千层金片”以说明其珍贵，秦兵马俑上发现的黄色颜料即为雌黄。

左雌黄，右雄黄[12]

雌黄、雄黄与硫磺（化学元素符号：S）一直作为画工的绘画颜料，炼丹家及医药师的药物。实际上矿物在古代的主要用途，除了冶炼金属制作生产工具之外，最常见的便是用作绘画颜料、炼丹（炼金）原料和医药师的药剂。

古代最有名的毒药——砒霜的化学成分是三氧化二砷As2O3，雌黄和雄黄也是具有毒性的砷的化合物，可用于杀虫防虫，因而在古代还用于书籍字画的防蛀。具体做法是将其磨成极细的粉末，和胶做成墨样的锭子，然后跟磨墨一样磨成汁，将汁涂在纸上，这样加工过的纸、书画都可以长期保存珍藏，而不会遭到虫蛀。[18]这种用雌黄等辛味、苦味之物染治的防腐防虫纸所著的书在唐代叫做“黄卷”，因纸色黄，写错了还可以用雌黄涂改。古代雌黄在黄纸上涂改还引申为成语“信口雌黄”，比喻不问事实、轻下论断、胡诌乱说、信口开河。《颜氏家训·勉学篇》有“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

石绿的化学成分是碱式碳酸铜，这种铜矿石因为颜色酷似孔雀羽毛上的绿色斑点得名“孔雀石”。孔雀石往往和蓝铜矿共生，蓝铜矿即国画界“三大重色”除了朱砂、石绿之外的石青。石青也叫碱式碳酸铜，两者原子比例不同。在我国古代共生的蓝铜矿和孔雀石是冶炼青铜的两种重要原料，共生矿中两种矿石没有固定的比例，因而呈现不同深浅的蓝绿色。[19]

石青石绿共生天然矿物[12]

我国目前已发现的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代铜矿遗址是湖北大冶市铜绿山矿冶遗址，面积约1.2平方公里，从商代晚期到汉代，铜绿山铜矿的开采从未间断。铜绿山矿区的矿体多，含有大量自然铜、赤铜矿、孔雀石和蓝铜矿等矿物。[16]目前已知最早的蓝铜矿应用是战国楚墓中发现的青色树木。[8]石青石绿两种颜料广泛应用在秦兵马俑、敦煌莫高窟壁画、墓葬壁画中，也是中国青绿山水画的主要绘画颜料。

铜绿山矿冶遗址

人类利用火从铜矿中还原出铜再制成铜器，流年荏苒，铜器又逐渐矿化回自然界的状态，平时在博物馆看见的青铜器上的绿色铜锈其成分多是碱式碳酸铜，蓝色的则多是蓝铜矿。

扉棱鼎西周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青铜钱币，在碱性条件下生出蓝色锈，实验照片

青金石是一种珍贵的宝玉石，世界上只有阿富汗、俄罗斯等几个国家有矿藏，且开采不易。大约在北魏时，因为丝绸之路畅通，中西文化与商贸活动增多，青金石颜料（也称群青、佛青）由阿富汗传入中国[7]，有学者在公元前8世纪甘肃礼县出土的料珠上检测到群青，但认为其偶然烧制的可能性更大。[20]在新疆的克孜尔石窟和甘肃的莫高窟等地发现有大量的青金石应用，中原地区应用例子较少。青金石非常昂贵，在壁画中通常只有佛像（尤其是头部分）施以这种颜料，因而也叫佛青或佛头青。

莫高窟第窟-主室图源数字敦煌

西方在19世纪30年代时已经用工业方法生产群青，清代晚期时外国列强入侵，欧洲合成群青也输入中国，在这之前我国一直使用的是天然群青，年我国化学家戴安邦、凌鼎钟等先辈用四川等地国产青料也合成了群青。[9]

红旗下长大的我们，每逢有国之大事时喜欢说道：“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中国红！”有人把朱砂称为“中国红”，迄今为止得到官方认可的，冠以“中国”之名的颜料，唯有中国紫与中国蓝，也叫汉紫和汉蓝[21]。以它们为代表的人造硅酸铜钡颜料是古代中国科技史独树一帜的文明成果。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美国弗利尔研究所的伊丽莎白·菲兹胡（FitzHugh）等人第一次从汉代陶器、青铜器彩绘及颜料中分析出紫色和蓝色硅酸铜钡，并命名为汉紫、汉蓝，也称“中国紫”“中国蓝”。我国考古工作者在上世纪90年代在兵马俑的彩绘中发现了“中国紫”和“中国蓝”，年又从山东危山西汉墓出土陶器彩绘中发现了新的蓝色——“中国深蓝”[22]，这三种颜料的成分都是硅酸铜钡，原子个数比例不同呈色有所区别。中国紫是BaCuSi2O6，中国蓝是BaCuSi4O10，中国深蓝是BaCu2Si2O7。目前发现文物上含有的硅酸铜钡颜料都是中国紫、中国蓝、中国深蓝里两种或三种的混合物，区别在比例不同。

有学者在南非发现有天然硅酸铜钡矿（显色物质主要是BaCuSi4O10和BaCu2Si2O7），但学术界普遍认为文物上使用的这三种无机物均为人工制造，且与古代玻璃制造技术和原料有关。人工合成硅酸铜钡需要混合石青、石绿、重晶石、石英等物质，在一千摄氏度左右的温度下进行反应，除此之外由于性质不稳定，在合成过程中对于材料配比和温度掌握要求非常高，非权贵无法享用。

经过保护修复后的彩绘御手俑。新华社发张天柱摄

发现有硅酸铜钡的先秦料珠上的颜料多为中国蓝，秦兵马俑上则以中国紫更多，考虑到中国蓝更易制作，推测可能是烧制时偶然发现蓝色里混有紫色，后来变成以紫色为主要目标的烧制（紫色更为稀罕）。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研究员、文物保护部主任夏寅曾对全国11个省区的超过千余件彩绘文物样品进行分析，发现“中国紫”的使用随着秦人的发展足迹扩展，也随着秦的灭亡而逐渐消失，只存在于西周到两汉的多年里。[21]大约过了一千七百年，年LeChatelier制备出BaCuSi2O6和BaCuSi4O10晶体并在柏林专利局申请了专利。[22]

中国蓝和中国紫颜料使用地域和时代（年）[7]

以碳酸钙为主要原料的白色颜料应用非常广泛，包括白垩、方解石、蛤粉、珍珠粉等。我国最早发现白垩的使用是距今年前，甘肃大地湾建筑物基座中的一段残墙上壁画发现有白垩。这类白色颜料的遮盖力强，在后来的敦煌石窟、内蒙古阿尔寨石窟及墓葬壁画里也都有发现。[8]

陕西石峁遗址（距今约年）的壁画为有地仗壁画，其中地仗层包括草拌泥层和白灰层，与汉代及其以后的壁画的主要制作工艺较为相似，似乎表明中国壁画的基本制作工艺至迟在二里头时期就已基本确立。“白灰层”的主要成分就是碳酸钙，可见除了做直接上色的白色颜料外，它还兼具底色层的作用。[13]

石峁遗址壁画残块样品剖面显微照片[13]

在后来的壁画如莫高窟壁画上，发现在地仗层和颜料层之间往往还有底色层，也称“粉底层”，是为了衬托壁画主体色彩而在地仗表面所涂的底层。常用材料有熟石灰、石膏、高岭土、土红、石绿等。[23]

壁画的基本结构

铅白与硅酸铜钡通常被认为是中国最早的人造颜料，目前发现含有硅酸铜钡的最古老文物是甘肃礼县大堡子山墓地的春秋早期纺锤形料珠（公元前8世纪）[20]，铅白则已出现在秦兵马俑上。后来在西安交大附小的西汉壁画墓中也发现有铅白，说明秦汉时期我国西北地区已广泛使用这种铅白颜料[11]。后来的敦煌石窟、马王堆汉墓涂色织物、陕西唐墓壁画、承德避暑山庄外八庙、北京普渡寺古代建筑彩绘等时间跨度大、地域分布广的多种艺术创造中均使用了铅白颜料。

铅白因“和脂以糊面”，俗名为胡（糊）粉[24]，与其他白色颜料比较，铅白质地更加柔和，更适合用作增白类化妆品[25]，这便是后世在中西方风靡一时的化妆品“铅粉”。铅粉作为化妆品在中国大概自秦汉开始[26]，其能让人容貌增辉生色，有“铅华”之名。在西方从16世纪到19世纪，铅白作为化妆品弄潮儿一直引领时尚，其狂热爱好者包括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27]经过化学学科的发展，如今我们已经明白铅粉含有重金属，长期使用会对皮肤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如铅中毒；铅元素还会沉积在皮肤表面，形成明显的青色印记，影响外观；有些又会堵塞毛孔导致一系列新的皮肤问题出现，如今已不再使用。

唐代妇女化妆顺序，摄于陕西历史博物馆

可见“敷铅粉”是第一个步骤

限于篇幅，对古代常用的矿物颜料就介绍到这里了。地球经过上亿年的地壳运动，在自然规律的作用下，各矿物以特定的种类、比例等构成了岩石。人类在临山处开凿，绘壁画、雕石刻、制泥塑，以得通向佛祖的石窟；也试图在花岗岩上刻字，为留下不朽的功绩；这些矿物颜料原本亦是毫不起眼的石头，而工匠、画师们却用它们留下了时代最辉煌真实的画卷，让几千几百年后的我们得以一窥历史的真容。

敦煌莫高窟

在蒙古境内杭爱山发现的摩崖石刻初步确认为记录东汉大破北匈奴的《燕然山铭》，为著名史学家班固所撰。[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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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编/言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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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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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袁靖老师书中，也提到年发表在《JournalofArchaeologicalScience》上的一篇文章认为最早的狗出现在距今约3年前的欧洲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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