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白血病发为阴阳毒，谈伏邪升麻鳖甲主

正在和杜立行闲聊，一位病房的护士走上前来，对仲小依说：“仲医生，我们住院部有位发热的小患者，用了几天抗生素都没有退热，桑吉院长建议请您去看一下。”

跟着护士来到院子一侧的住院部，说是住院部，其实就是两个大房间，每个房间放了4张病床。发热的患者是个男孩，大概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皮肤黑中泛黄，眨着一双大眼睛，但人显得很虚弱。仲小依注意到患者的枕头上有几滴血迹，就问是怎么回事。护士一边递上住院病历，一边说这孩子经常流鼻血，这枕套还是昨天刚换的。

仲小依注意到患者住院已有4天，每天都在发热，体温波动在37~39°之间，看体温曲线似乎下午更高一些。血常规报告：白细胞7.5×/L，中性粒细胞76%，淋巴细胞21%，红细胞3.5×/L，血红蛋白92g/L，血小板31×/L。肝肾功能都还正常。

“小朋友除了发热，还有其他不舒服吗？”仲小依一边翻看病历，一边询问家属。

“最近经常流鼻血，还有身上有不少瘀斑。”小患者的妈妈解开他的衣服扣子，仲小依注意到患者胸部皮肤有散在的点片样的暗红色瘀点、瘀斑。仲小依摸了摸，瘀斑没有高起皮肤，皮温正常，按之不褪色。在触摸到小患者胸骨的时候，仲小依注意到他皱起了眉头。

“疼吗？”

小患者点了点头。

“孩子发热之前有没有感冒啊？”仲小依一边查体，一边转头和家属交流。

“没有。孩子前几天就是说没力气，摸了摸额头觉得发烧了，我就给他吃了点感冒药。可是吃了药还是不见好转，于是我们就来卫生院了。孩子到现在也一直没有鼻塞、流涕、咳嗽等感冒症状。”

“脾脏还肿大！”仲小依在患者左肋下摸到了硬硬的脾脏边缘，自言自语道。

正在这时，桑吉院长走了进来，热情地招呼道：

“仲医生，我们这个小患者发烧四天了，用了头孢也不见缓解。液体里加点地米发烧就会好一点，可还是持续不退。想请你看看该怎么处理？”

“患者不明原因发热，没有呼吸、胃肠和泌尿系感染症状，根据病史和查体基本可以排除感染性因素，那就多半属于非感染性发热，也就是中医所说的内伤发热。在非感染性发热中，最常见的是结缔组织病、肿瘤、血液病及代谢性疾病。结合患者皮下及黏膜反复出血、胸骨压痛、脾肿大等典型表现，十有八九是白血病。”

“白血病？这怎么可能？”小患者妈妈的简直不敢相信。

桑吉院长听了也很吃惊，没想到这个小患者的病情如此严重，暗自庆幸把大城市来的小仲医生叫过来会诊是一个很明智的抉择。

“其实白血病现在也不可怕，近些年随着新的化疗方案和干细胞移植等技术的出现，许多白血病已经可以被治愈或者长期稳定，它作为‘不治之症’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譬如说早幼粒细胞白血病，我国在发掘传统中医药经验和方药基础上，提出使用砷剂为主的治疗方案，大大提高了该病的治愈率，都获得了国际上的肯定与赞誉。”

“中医就可以治疗这个病？”

“当然！早在东汉的《金匮要略》中，就记载了‘阴阳毒’这个病，其表现为面目皮肤有或红或青的瘀斑，形如锦纹，伴有身痛、咽喉痛、咳吐脓血等症状，这和我们今天许多白血病的初发表现非常相似。而且，书中提出治疗该病的方剂——升麻鳖甲汤的主药之一，就是含有砷成分的雄黄。现代我们根据大多数白血病起病时伴有发热、出血、皮肤斑疹、舌红脉实等症状，将其按照温病卫气营血理论进行论治，临床也往往可以取得较确切的疗效。”

“那医生你就给我们开点中药吃吧！”小患者妈妈央求道。

“桑吉院长，医院可以人工读血象片吗？”仲小依转身问道。

“原来有个老检验员是可以的，但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医院都用的全自动分析仪器，所以就没人会了。”

“中药当然是可以吃的。不过在急性白血病早期，尤其是儿童和青年患者容易出现大出血、DIC等并发症，所以还是比较危险的，这往往需要专科医生进行早期预防和处置。而且，白血病分类众多，不同分型的治疗方案也不一样，但我们卫生院条件有限，无法给您做出准确的分型诊断，所以我还是建议您尽快把医院。”

“到省城那么远，而且我们人不生地不熟的，也不一定马上就能住上院，我看您经验挺丰富，就拜托先给我们孩子开点药吃吧。”

仲小依转过头来：“好吧。中医擅长从患者整体表现上来认识疾病，可以在微观病因不清楚的情况下辨证用药，我可以先试试看。”

“那就拜托您了！”孩子母亲连忙道谢。

“升麻30克，鳖甲15克，当归9克，生甘草6克，太子参15克，金银花15克，青蒿15克，银柴胡15克，青黛10（包煎），赤芍15克，丹参30克，水牛角15克（先煎）。”

“现在因为有毒中药的管制，大多数药房都没有雄黄这味药，所以我只能用其他清热解毒药来代替。不过我知道有一个治疗白血病的中成药，叫做复方黄黛片，您可以买来按照说明给孩子服用。”仲小依一边写，一边叮嘱，转而又对桑吉院长说：“近些年中医对白血病的认识也不断深入，不仅根据温病理论将其病因定义为温热毒邪，按照卫气营血辨证指导其临床治疗，而且根据患者多存在一定的先天因素，其发病多定位于血分骨髓（髓系白血病多见），提出了‘伏毒’的理论。认为白血病患者系体内存在‘伏毒’，平素深藏于体内，寄生于骨髓，可以一如常人，但暗耗人体精血；伏毒每因多种诱因而自内向外发病，发则毒邪外炽，进展迅速，病情凶险，呈现髓、血、营、气、卫俱病的状态。所以在急性期的治疗上，当以透发毒邪为先，辅以凉血、散血，搜剔阴分之毒，升麻鳖甲汤就是切合这一病机的一张良方。方中用大剂量的升麻清热解毒，且能升散透邪；鳖甲养阴清热，且能搜剔深伏毒邪，二者为方中主药。当归养血和血，助鳖甲滋阴达邪；雄黄以毒攻毒、辛散透邪；甘草解毒佐制、缓和药性；唯蜀椒辛热，有伤阴动血之弊，应用当慎，务求切合病机。”

“雄黄这个药我们藏药里有的，主要用来治疗疮疡久烂，痰核丹毒，皮肤疥癣等外科疾病，没想到还能治疗白血病。”桑吉院长插话道。

“藏医和中医相互影响、相互渗透，有空我还想向您请教有关藏药的知识呢？”

“不敢当啊！就算相互学习吧。我更要向你这种中医基础扎实，又有丰富现代医学知识的医生请教啊。”桑吉院长豪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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