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大院往事
医院订阅哦! 大同巷 56弄3号 鹿城区大同巷56弄3号是我的旧居,出生与成长之所。它几经变迁,风雨沧桑,终于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旧城改造中拆毁,消失于人们的视线。 大同巷系百年名巷,曾叫打铜巷,与附近的打铁巷齐名。后更名为大同巷,取“天下为公,世界大同”之意。温州百年老字号“老香山”药店,创立于清同治年间,坐落于大同巷口。大同巷原为药市,旧称“药行街”,周边围绕众多药材店及仓库。巷中段的粮站,从前就是个中药仓库。解放前,我祖父在平阳城关开大延堂药店时,均从大同巷和登选坊进购药货。大同巷的染布坊和牙科店亦有名气,蜚声遐迩。而今,染布坊销声匿迹,医院。另外,月嫂保姆市场和中老年服装批发市场名声鹊起。大同巷的知名度,还在于它的位置与长度,处于老城区正中心,长宽度大于一般弄巷,印象中,只有市区的蛟翔巷可与之比肩。 3号大院位于大同巷中段靠北,56弄堂进去第三个台门。台门就是门台,本地人把许多名词倒置着念,譬如不念规范的咸菜、砧板、脚踏车之类,而曰之“菜咸”、“板砧”、“踏脚车”。大院系两进结构,以正间(正房)、东西厢房围绕着中间的一个庭院,形成一个平面布局。实际上是个四合院,是本市民居的典型结构。大院有两个庭院,本地人叫道坦,前庭院称前坦,后庭院叫后坦。前、后坦之间有中堂,中堂东边正间住着林姓与杨姓两家,前后相邻;中堂楼上住着周阿婆夫妇和她的三个漂亮女儿。院子坐北朝南,两层结构,四周围合,自成一体。前道坦有两扇木头大门,是大院主要出入通道。大门白天洞开,晚上合门,将铁制横栓穿上双孔铁环,以防盗贼。后道坦亦有后门,通北面河滩;河滩两端,分别是鼓楼街与新街。 大院解放前先是徐姓宗祠,后改为沈记染坊,望字生义,是个染布坊,老板姓沈。家住大院门口的徐正权纠正了这一说法:“应该是徐沈记染坊,我徐家祖公与姓沈的系合伙人,是我爷爷亲口说的。”院子里的一口大水井,显然是染坊染布用的,不能饮用。解放后,这里成了三希小学,创始人和校长是王晓梅。有人猜测,是沈记染坊将房产卖给了希姓一家,希家三兄弟办了小学堂,称三希小学。再后来,私立的三希小学变为公立龙泉巷小学,并外迁,大院则成了职工学校和部分中小学校教师及教育工作者的公家宿舍(现称公租房),收房租单位是龙泉巷小学。“文革”前,院子前道坦西首厢房曾是五马幼儿园校舍,我就读的幼儿园小班就在自家楼下,上学放学便是下楼上楼,方便极了。后来,幼儿园搬走,变成现在的“四幼”,在仓后街。 记得早年大院中堂上梁挂着一个大喇叭,旁边筑着燕子窝。每天清晨5点半(冬天6点),广播以东方红曲调开始,晚上9点30分以《国际歌》结束。中间定时播放广播体操、电台新闻、报纸摘要,当家人往往依此作为烧饭就餐的参考时间。我最喜欢的是“嗒嘀嗒,嗒嘀嗒”的小儿节目,以及悦耳悠扬的二胡曲《良宵》。 56弄3号房子旧木结构,十分简陋,住户却多书香门第,不乏尔雅才俊和大家闺秀,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温馨庭院。 王晓梅校长 大院内藏龙卧虎,人才济济,仅当过校长(书记)就有8位——高景明老先生以前是育英小学校长;杨克庄先生是职工校校长;宋质彬先生当过城南小学校长;住后道坦东首的老金是解南小学校长;住前坦正间的周瑞堂任华侨中学党组织书记;我家隔壁毛先生曾是第一职工学校校长兼党组织书记。还有一位短暂住过的邻居是原温二中副校长阮华鑫。 这里就重点说说王晓梅老先生。他住大院后道坦西厢里间,是我市一位知名的“平民教育家”,三希小学创始人。王老先生平易近人,对邻里小孩和蔼可亲。邻居吴小宇说,当时他住王先生正楼上,约五六岁光景,在木地板上跑来跑去。他妈妈便制止说:“儿子,楼下住着一位老校长,身体不好,你不要淘气,影响他休息!”有一次,出于好奇心,吴小宇蹑手蹑脚来到楼下。王先生正躺在床上,满脸胡须,看似略显严肃。看见小邻舍进来,老先生很开心,和颜悦色,向小邻舍点头示意。用现在的话讲,王老先生很会尊重人,即便是对一位浑然不知的小屁孩。据邻居陈了平回忆,“文革”武斗时,大院里的人纷纷逃到乡下避难,后庭院只有王老先生与陈了平的父亲陈来民留守,以防万一,或有什么事好有所帮助。当时每天枪声不断,铁井栏、解放路火光冲天,陈来民系黄浦军校毕业,行伍出身,毫无惧色。两位老先生终日对弈,生活自然艰苦,每天洋葱下饭,持续数月。 王晓梅先生的次子王建南,是我省第一位中学生物特级教师。他于年9月著文回忆父亲,说及父亲从小敏慧多才,兼之品行端正,好学勤奋,故而孩童时便得了个“读书娒”的绰号。青年时期,王晓梅就读于浙江省立第十师范学校(温州中学前身),和夏承焘同班,两人被师生戏称为“双才”。他甫一毕业即留校任教。之后在温中附小任主任18年,三希小学校长16年。年,王老先生在大同巷举办过“十龄童刘小粟个人国画展览会”,轰动了瓯江之滨。刘小粟就是后来名闻海内外的温籍画家刘旦宅,是王老在三希小学的得意门生。中国画坛另一位著名画家徐启雄,其启蒙教育亦得益于王老和三希小学。 王老先生不仅是一个出色的小学教育家,还因多才多艺在教育界驰名。他能诗善画,会填词作曲,还擅长创作和导演曲艺节目。他有很好的古文功底。在其潜移默化影响下,王老四子参军当上了文艺兵,转业后成了浙江民间歌舞团著名板胡演奏员;长子和三子也都擅长乐器。二子王建南广泛学习过京、昆、越等多种戏曲的唱腔。孙子辈亦大多成为各所学校里的教学中坚,曾孙辈几位是教坛新秀。教育世家后继有人。 老赵 年10月,即将消失的温州老“大同巷” 老赵就是赵堃,住大院后坦西首厢房,邻里都叫他“赵生”。本地人往往把先生两字喊走了调,简化为单个音,赵先生便成了赵生。我对老赵有大致印象,但因分住前后道坦,知道的情况不太多。舒国光住老赵对门,最有发言权。他近来在群里活跃,留下许多回忆文字。下面文字源于他的陈述,我稍加整理,以第一人称叙述: 那时的老赵年约40多岁,清瘦修长,四方脸型,棱角分明,七分头,发丝梳得精致有序。他喜欢快步走路,背却微驼,常穿灰色中山装,干净整齐。 老赵的老婆看上去弱不禁风,据说有肺病,没有子女。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每天吃饭前祷告,用手划十字,口中念念有词。她在作祷告时,我会好奇地站立在她家窗前,望着她祈祷时有趣的模样。年,她死于肺结核,剩下老赵一个人过日子。不久,老赵也失业了,没有了经济来源,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当到了饭点,老赵便在我家门口踱来踱去,我祖婆看出他的窘态,便问:“老赵还没吃饭吧?过来一起吃!”老赵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记得有一年(大概是年)除夕,家家在吃团圆饭,老赵又一个人在道坦里踌躇徘徊着。祖婆便招呼他一起吃年夜饭。祖婆是位心地善良的老人,老赵非常敬重她。 “文革”开始后,老赵又有了活干。他书法和画画很好,他画老婆的画像我看到过,觉得很像(小孩不懂得画技如何)。我还听别人说老赵画技高超,画人民币伍元纸币,可以达到乱真的地步。老赵的新活计是到马路上给各店铺墙面书写标语,大多是“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之类的口号,或是毛主席的一段语录。 老赵是个很平和的人,与院子里的小朋友讲得来,常常与我们开玩笑,告诉我们,小孩是从腋窝里生出来的,有时候他又说,小孩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像孙悟空一样。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让我们琢磨不透他的话是真是假。反正觉得老赵很可爱。 到了年夏天,老赵又经历了一次生活上的重击。他被抓了起来,说是他纠集一班人从事反革命活动。他原是国民党军官,在当时可算是历史反革命,现在又说他是现行反革命,雪上加霜。听到这一消息,我很震惊也很害怕。当老赵在人民广场受公审时,我挤到前排去看,但见老赵被五花大绑着,胸前挂着一块上写“反革命犯”的牌子。我怯怯地叫了一声:“赵生——!”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充满哀怨的神情,令我至今难忘! 大约年光景,老赵回来了。其牙齿半落,踽踽有老态。他的房子被换到东首厢房楼上何姓家厨房里角,一个隔断的只有六七平米的小窝。再后来,老赵便回到老家湖南,从此杳无音讯。 掐指一算,不见老赵已有40多年了。若不是特别长寿,老赵该已不在人世了。但我们期盼他还活着,幸福地活着。老赵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是那个时代许多像老赵这样身份的人不幸遭遇的一个缩影。 老毛 上世纪90年代初的老香山药店。杨保民摄 与我家一板之隔,住着毛毓成先生一家。印象中,毛先生身材颀长消瘦,沉默寡言,表情严肃。我家几个兄弟当面不敢与他搭话,背后叫他老毛。在过去,老毛的称呼有特定含义,战争时期,毛泽东的许多同僚均称毛泽东为“老毛”,进了北京后,才渐渐改称“主席”。由此看来,我们叫毛毓成先生为老毛,是大大地尊称。 老毛是泰顺人,解放前师范毕业后参加革命,在浙南纵队三五支队里打游击。解放后,老毛担任温州第一职工校校长兼党组织书记。年,老毛因多说了几句话,被错打成“右派”,下放瓯海娄桥。直到年,市委专门发文为老毛平反,落实去温七中工作。没过几年,他便离休在家,又不甘寂寞,醉心于书画篆刻,种花养鸟,兴趣广泛,怡然自乐。 老毛的妻子,我们叫她毛师母,印象中是白白胖胖、和蔼可亲的模样,原在人民药厂做事。几年前,毛师母去世,我送过花圈,以表哀悼。 老毛大儿子毛信河,是我小学同班同学,又是一板之隔的邻舍,在一起玩耍和学习的时间多。高考恢复后,他考上省交通学校,学航海驾驶专业,毕业后分配到市海运公司。几年之后,他停薪留职,到上海创业,曾有过一段生意上的辉煌时期,请过当时炙手可热的明星刘晓庆,为他的新店开张剪彩。二儿子毛和平,小名“小和点”,年考上汽校,后在长运工作。年下海办厂,生产有品牌的皮鞋,经营和规模均不错。 再说,当年老毛在政治上受挫后,失业在家,生活拮据。为养活一家人,老毛便在家里制作煤油炉和蚊香出售,还卖过灯盏糕。穷则思变,实属不易。老毛头脑聪明灵泛,是个能工巧匠。 煤油炉,燃料是煤油,是一种明火煮食的炉具,比之烧柴、炭和煤球的传统炉具,方便又先进,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风靡一时。本地人习惯不称煤油炉,叫洋油炉。 煤油比煤球贵,可洋油炉的优点是随时可用,不像煤球炉,要先生火点燃煤球,耗时费力。为节省材料,降低成本,老毛往往买来马口铁边角料制作洋油炉。他天天在家琢磨研究,比划拼凑,对洋油炉外形及出火口形状再三改进,由单一的圆形改制为方形,后又变为六角型与多边型,美观大方,节料省油。 老毛做过蚊香,本地人叫蚊虫香。蚊虫香的原料,老毛用的是锯末,是木工师傅锯木料时产生的木头粉末,再灌进圆长筒蚊香纸卷内,盘成一盒,包装成品。老毛肯定还在木粉里拌上雄黄或什么灭蚊药水,具体什么药,该是秘方,不得而知。 蓝家 本文作者年轻时(后排右)全家合影 蓝家即我家,住前道坦西首二楼,有两正间,外加一个两米宽的过道。大哥、二哥结婚时,各用一个房间,当时做木匠的二哥把过道隔成一个房间,供父母住。仅留一条细道,通向最朝南的里间。里间为吴表兄房间,是从后道坦楼上调整过来。舅妈过世后,舅舅在外地工作,便把表兄托付给我父母带养,住房因而调整。这小小的房间,可是考生们的“福地”:年吴小宇考大学,年我家老三考大学,年我考大学,均在此间用功复习,一年考上一个,实属有缘。现在市教育局的表兄朱克,以及另几位弟妹,也都在这小房间复习参考,先后考上师范院校和公职人员。表妹吴小宁由此偏爱写作,在我舅舅鼓励下,先后有四十多篇文章发表在本地报纸上,说是让她爸开心一笑。 家父早年毕业于国立英士大学,后在杭州钱塘江工程局任会计。解放后,父亲先在市区“五小”(松台小学前身)任教导主任,其后在温州机关干部中学、职工业余学校和温州第三中学转辗任教。退休后又被一所夜校聘请任教,直到79岁多时才完全退了下来。 从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看,扎着两条麻花辫子,有一对酒窝,模样俊俏。上世纪50年代,母亲在市区海坛中心小学(现瓦市小学)教书。后因身体不好,便辞职在家做了“全职太太”。这样,家里就全靠父亲一人赚工资养家糊口了,异常艰难。母亲为了帮补家用,摆了小人书摊。“文革”期间,小人书涉及“封、资、修”,被取缔。母亲赋闲在家,侍候全家大小。我家住西厢楼上,灶间却在东边楼下,要经过一条约40米长、称之“九曲桥”的通道。每天天未亮,母亲即起床,绕过“九曲桥”到灶间生煤炉,做早饭供全家人吃。大人小孩上班上学后,母亲才得以有空到菜市场买菜,回来后要捡、洗、淘、烧,直到中午开饭。下午,全家大小要洗澡,换洗衣服多。那时自来水还没装到家里,大院里有口水井,要提水洗涤衣裳,非常吃力。为减轻母亲部分劳动,家里特地装了一条直通楼下阴沟的排水管,这样,楼上用过的水不用费力拎到楼下。但每天提水到楼上洗澡用之类的还免不了。母亲每天家务繁多,上上下下不知要经过“九曲桥”多少趟,真的很辛苦。 父亲亦劳心劳力,除了独自赚工资养活全家,还担负平阳祖父母的生活费用。国家困难时期至“文革”期间,平阳众亲戚时时前来小住,更增加了家庭负担。为了开源节流,父亲动员全家开动脑筋。大哥买了个捕螺蛳用的竹篾篓,自制一些钓具,隔三差五到九山河捕螺蛳钓鱼虾。九山河对面有条河,叫九山外河,通温瑞塘河,早年清透,有不少鱼类。大哥率众弟晚上把渔竿插到河岸边水下淤泥中,次日清晨再去,一一取下渔竿,十有八九的鱼钩上,悬挂着八须、乌鲤之类。几个兄弟以秋季最为繁忙,到松台山上捡柴禾(点火烧饭之用),上马路捡橘子皮,晒干后卖到登选坊口医药收购站。转年夏天到了,我们会到府前街与广场路交汇的拐角处,有一间颇有名气的水果店铺,许多路人会在这里买西瓜解渴,边吃边随意地向地面吐着瓜子。大哥教我们用黏性强的青色黏土去拍滑溜溜的瓜子,回家后一一抠下来,洗净凉干卖给炒瓜子的商贩,换取少许钱补贴家用。反正现在看来最低贱的活儿,我们那时都做过。虽然赚钱不多,也缓解了家里的部分困难,为父母分了忧,也让我们有了“穷人孩子早当家”的人生体味。 家父平生谨慎。年,全党开展整风运动,教育局负责运动的同志召集各校领导开会,要求向党提意见。那天,与会者10人,前9人依次发言,言辞尖锐。父亲坐在角落一声不吭,在主会人再三要求下,父亲只说了一条,云:“我是少数民族无党派人士,来自平阳。平阳县政府少数民族工作做得好,温州也做得不错,只是相比之下略为逊色。发言完毕。”教育局负责人一一记录,整理上报。后来,那天与会者大多被定为“右派”,唯父亲得以幸免。“文革”期间,父亲不参加这个派、那个派,成了“逍遥派”。当父亲的许多同事、同学在历次运动中历尽劫难,父亲却以安全谨慎的处世方式,保护了自己,也保全了家人,其明哲保身之道看似迂腐,其实透着人生大智慧。这是为人谨慎的好处,使全家人数十年平平安安。 家父年生,今年95岁,每天依然读报看电视。母亲于92岁高龄平安离世,众邻舍都来为她送行,深切悼念,让我们十分感动。 本文作者 半个多世纪以来,父母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对子女循循善诱,言传身教,家里充满书香气。特别是“文革”结束高考恢复后,四兄弟努力进取,奋起一搏,先后有两位考进大学,一人考进中专。现在大家庭共有四代21人,除第四代3人尚小外,计有博士3人、研究生3人、大学生8人(其中重点大学4人);还有教授、主任医师和中学高教。这一切,就此文主题,要归功于56弄3号大院,她是生养培育我们的地方,亦是我们文化知识与人生课程的学习之所,是我们的“有字之书”与“无字之书”。 “文革”记忆 年,十年“文革”拉开了序幕。那年我8岁,读小学一年级。那是一个狂热的夏天,那些戴着红袖箍的中学生,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抄查“四旧”。我家以前摆过小人书摊,父亲托人从全国各地新华书店买来许多小人书,也就是连环画图书,是老少皆宜的一种通俗读物。此时,连环图书亦有了“封、资、修”之嫌,父亲动员我们清查所有小人书,凡涉及“封、资、修”内容的,连夜放到炉灶里烧毁,剩下的基本是正宗红色的小人书了。 再说年下半年,我小学一年级入学不久,刚读完语文课本的拼音部分,便“停课闹革命”。继而温州第一次武斗开始。再后来,大院里的住户开始纷纷外逃。父母也商议着全家到乡下避难。起先想到平阳坡南祖父母那里,因母亲在家里养着数只鸡,割舍不下。此时,邻舍谢先生好心地建议父亲一起到他潘桥岷岗亲戚那里住一阵子。父亲接受了他的邀请,决定先到岷岗。我清楚记得,那天凌晨,父亲携妻挈子地带着全家人急走小南门埠头,他不是从大马路上直过,而是绕道施水寮,经周宅寺巷、岑山寺巷、水仓巷,而至轮船码头。中途遇到拿着枪和手榴弹的武斗人员,他们看见我们是逃难百姓,便挥挥手示意我们赶快地走。一家人是坐小木划船走的。我坐在晃悠悠的小船里,看到塘河两岸百业凋敝,民居破旧,但风景不错。 在风景秀丽的岷岗,我每天做些上树掏鸟窝摘野果、下水捉鱼捞虾的趣事,或与乡下邻舍谈天说地,谈论时局和小道消息,耗费了不少青葱年华。每天吃得清苦,经常喝稀饭就咸菜蘸腐乳,但不用辛苦读书,反而快乐得很。而孩童的快乐感染不了母亲,她为家里的生计、孩子读书担忧。到了父亲单位发放工资之日,是二哥从岷岗步行几十里,来到市区垟头下替父亲领取66元工资,买来大米挑回岷岗。由于动乱,市财政朝不保夕,时时延发工资,或隔月发放,造成家境窘迫,捉襟见肘,居然到了无米之炊。母亲只得向邻舍借了几升米。待到父亲发了工资,买了米,母亲总是上尖下留地把米还给人家,聊以补偿。幸有母亲精打细算,省吃俭用,才让全家人度过最艰难的时日。 我小学毕业时,温州发生第二次武斗,我又辍学在家。后来,我到父亲所在中学的校办工厂做工;一年后,再插班进去,勉强读完高中。因“文革”影响,我的中小学教育是不连贯不完整的,但它让我经历了异常特殊的一个历史阶段,让我认识了社会和人性的复杂多变,带给我一段丰富的人生经历,成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文/蓝葆夏』 文/蓝葆夏扫一扫下载订阅号助手,用手机发文章赞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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