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静不懂江湖
我 一九六六年离开学校,打过零工、当过军垦战士、农场职工、企业护士。下岗,再打零工,一个循环。爱好文学是固疾,恻隐之心是遗传,多愁善感之动心写一点文字。文学是我在艰难困苦生活中的一件花衣裳,点缀了我。走累了,坐下来,采摘路边几株花草,陪衬在身上。不忍心丢下这件美丽的花衣裳,直至晚年。 序:嘉川是我亲戚的一个孩子,是个宁静腼腆,有点羞涩的傻小子。后来虽然联系不多,但多年以前,嘉川无辜被人殴打的事件,记忆犹新。 不懂江湖 张怡静 一九九五年,大学毕业生还是由政府分配上岗。 嘉川就是这年从省市财经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分配回到家乡,从此就是国家干部,端上人人羡慕的金饭碗。 嘉川的母亲捧着一把廉价的喜糖,穿着那件从码头刚下班,来不及换下、满是灰尘的破衣服,高兴地在亲邻之间宣扬,和几年前儿子刚考上财经大学时一样,笑弯着眉眼,满面红光。 嘉川明天就要回来啦。嘉川母亲站在低矮的门口,和邻居打着招呼,笑得合不拢嘴巴。 此刻,嘉川就在回家的轮船上,虽然他暂时没有钱,买的是最便宜的大通铺,就是最底层的船舱,男男女女挤睡在一起,闷热又吵闹,但是嘉川的心里就像眼前宽阔的海洋。 他站在上舱外面的走廊上,靠着栏杆望海,心里起着波澜。 不知怎么,他此时想到的是家里那间幽暗狭窄的房子。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一排草草搭建的棚子,偏偏就搭在海军家属楼房的旁边,和整洁高大的楼房更是相形见绌。 相形见绌的还有那些出出进进的军官和他们的家属子女,与母亲这样每天穿着破旧衣服在码头搬砖的装卸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嘉川每天弓着背坐在小板凳上学习,看着从海军家属大楼里走出来的衣装笔挺的军官,和穿着雪白运动鞋的和他同校的学生,或者和他母亲一样年纪但着装时髦的女人,从他家门前亮丽地走过。 有一天,母亲和父亲吵架,母亲夺下父亲手里的酒瓶子,把里面的酒灌到自己的嘴里,一边喝一边骂道:王八蛋,家里没钱你还喝酒,你喝我也喝,我也喝...... 结果母亲喝醉了,兴奋了好一阵子,拍打着桌子说:怪不得王八蛋要喝酒,原来喝酒这么开、开心!母亲握着酒瓶子一个劲儿傻笑。从此母亲不开心就喝酒,开心也喝酒,当然他们喝的都是廉价酒。 有一次,父亲正在喝酒,母亲去淘米,结果米缸里的米不够做一顿饭,母亲愣在那里,想不出再到谁家去借钱,就开口骂起来:嫁个男人王八蛋,养不活一家人,嫁个窝囊废! 母亲干脆不做饭,坐在床沿上边哭边骂,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后悔嫁给这个窝囊废。 父亲听腻了,借着酒劲,端起身边一盆洗脸水倒在床上,把一床被褥泡得透湿。 每次吵架,父亲急眼就会扔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但不会打母亲。 这回是母亲急眼了,这晚上咋睡觉?母亲揪住父亲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俩人扭在一起。 嘉川喊了一声:你们打死才好!扔下课本跑出屋去,在角落里无声地擦眼泪。 就是眼前这些镜头,成了嘉川学习的动力,他将来一定不要住这样的破棚子,不要过这样窘迫的日子。 嘉川摇摇头,扔掉这些不愉快的回忆,过去了,他的新生活即将开始。 远处的星空璀璨,天色很美,一弯细细的勾月挂在天幕,海风习习。 嘉川长得挺秀气,宽阔的脑门,笔挺的鼻梁,浓眉大眼炯炯有神,透着纯情的善良。海风轻轻地吹拂着,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仿佛也在为这个大学生的归来吟唱着欢迎曲。 那时的大学生没有现在这样多,那时的高考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全社会紧张重视,也没有课外辅导,嘉川全靠自己刻苦学习考上大学。幸运的是他的学业没有中断过,他是高考恢复以后上的小学,一直在校,直至大学毕业。 幸运的还有,他有两个姐姐,姐姐不会欺负他,父母也节食缩衣地支持他上学。虽然那时还不是非常尊重知识,在文盲万元户横空出世的的八十年代,有一阵又出现读书无用论,没文化一样能挣大钱。但是父母一直没有阻拦他上学,没有像两个姐姐一样上到几年小学就让停学。 此刻,嘉川思忖着到了新的工作岗位,一定要努力工作,要发挥自己的学业才识,他勤快好学,脑子也不笨,年轻人积极上进的激情在胸膛里激荡,他充满着喜悦的信心,觉得人生的道路从此一片灿烂。 嘉川轻松地回到大通铺睡觉,船舱里嘈杂的声音和汗臭脚臭都破坏不了他踌躇满怀的心情,睡一夜就到家了,这一夜嘉川睡得格外香甜。 嘉川被分配到飘扬着国旗的市税务局,几天后领导说了一句,小青年先到下面锻炼锻炼。于是,嘉川背着铺盖下到一个小海岛锻炼。那时的概念好像文化人思想上还是不太干净,应该到缺少文化的地方接受再教育,只有大老粗才是最干净的。 小海岛叫鱼山岛,鱼山岛的税务所只有六七个人,嘉川是第一个大学生来到税务所。 嘉川没有骄傲,也不觉得委屈,他的父母都是劳动人民,他和税务所里的工作人员相处很随便,觉得比在市里放松。 他每天积极完成丁所长交给他的工作,有空就看看书,没事就四处走走。 鱼山岛风景不错,山青水绿,四面环海,还有几座弯弯的小山丘。走在街上,居民一看他就知道嘉川是外岛人,有的还和他闲聊几句,嘉川感觉这里的民风淳朴,小青年的眼里没有杂质。 时间久了一些,他才知道所里的工作人员多少都沾点亲,文化都不高,就是丁所长也只是小学毕业。 而且他感觉丁所长在他面前,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距离,好像是在防着他,又好像是在讨好他,又好像有点嫉恨他,倒好像丁所长才是新来的,有点放不开手脚。 嘉川没有把这种模糊的感觉放在心上掂量,只是我行我素积极地工作学习,他相信在鱼山岛只是暂时的,不久市局会把他调回去。 原来所里办公室的卫生有点脏乱,嘉川喜欢整洁,总是喜欢动手把办公室搞得很整齐。 该记录的账目,如果对方不及时记录,嘉川会督促对方马上记录,并说账目不清楚将来会麻烦。 有个体户来交税,工作人员有时态度傲慢,嘉川就笑嘻嘻地说别着急,慢慢讲话嘛,都是老乡。 丁所长已经五十多岁,满脸褶子,长得獐头鼠目,不过穿上那套税务所的服装很给他长威风,他就像是这地方的郡主,板着脸整天威严少语的,大家都对他点头哈腰地敬着他。 大概上了年纪的人就多疑,丁所长老是觉得市里突然派来一个大学生,一定是别有用心。 他看着嘉川随意的作风,好像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好像就是在取代他。是啊,他年轻有为,又有文化,说不定将来这里的所长就是他。 一想到这里,丁所长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 丁所长非常喜欢这个岗位,他当所长十几年,把自己家养得肥肥的,大家都对他言听计从,本来他以为这个所长可以干到退休,想不到上面突然派来这个大学生,而且这个嘉川在这里很安心地驻扎了。 其实丁所长和嘉川都误会了。 嘉川不知道自己被下放到鱼山岛,仅仅是因为他的家庭没有背景,而他的父母不知道去走后门,以为自己儿子是大学生,是国家把儿子分到市税务局的,是国家干部,以后好好工作就是了。结果局里不好安排这个大学生,就把他下放,先晾一晾,以后再考虑,局里并不缺这个大学生。 嘉川在鱼山岛快半年了,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丁所长坐不住了,正好明天是端午节,舟山人过端午节要喝雄黄酒。雄黄酒是拿白酒泡的,是烈性酒,为的驱虫祛毒。 还要吃粽子,这个风俗全国一样,丁所长家里的粽子已经多的一个月也吃不完,还有许多其他礼盒,可是嘉川这个傻子却不知道给丁所长送礼。 丁所长召集所里人晚上都到一家饭店聚会喝酒,当然也叫了嘉川。 嘉川其实不会喝酒,尤其他从来没有喝过白酒,但是丁所长叫他去,还是要去的,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也是同事们的面子。 大家嘻嘻哈哈,有说有笑,面对一桌丰富的酒席,都很开心。 嘉川也挺开心,毕竟聚会是热闹的场面,年轻人胃口好,嘉川也喜欢吃肉吃鱼。 丁所长先举起一杯雄黄酒,和嘉川干杯。嘉川懂得礼貌,忙站起来和所长干杯,又和同事们一一碰了杯,然后喝了一口雄黄酒,差点没呛着,辣的直吐舌头。 嘉川刚放下杯子,有人就叫道:不行,不行,所长敬你,你要把一杯酒都喝光! 还有人帮腔,叫嘉川一定把一杯酒一口气都喝光。 嘉川想,说的也对,只怪自己没来得及先给所长敬酒,所长下手也太快了,所长又是长辈,正拿眼瞪着自己呢。 嘉川嘟囔着,我不会喝酒,我没喝过白酒,一边听话地端起酒杯,把一杯白酒一咬牙都喝光,只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赶快夹了一口菜使劲地嚼着。 谁知这才是刚开头,同事们像约好似的,一个个轮流举杯上来和嘉川干杯,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甚至有人真真假假地说:你大学生了不起啊,别摆架子,喝!喝! 嘉川犟不过同事们,也不想戴上大学生了不起的帽子,只好苦笑着喝下去,喝一杯还不行,说敬酒要连喝三杯,他想换别的酒也不行,就这样喝了一杯又一杯,简直就是被强按牛头灌酒。 一时间喝的他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白酒,最后他的胃都疼起来,他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没有一个人为他挡驾。慌乱中他说了一句:我不能再喝了,我先回去,我不喝了。他只想赶快逃离。 他刚站起来,还没离开酒桌,就有一个人冲过来,拉开椅子,劈面给他一巴掌,一边骂道:教训你这个不懂礼数的家伙,大家都敬你,你大学生了不起啊,抬屁股就走,不给面子! 嘉川一下子被打懵,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大学生怎么了?我怎么得罪你们了?平时不都挺好的嘛。我,我喝了这么多酒,还不给你们面子了?还打我? 嘉川急了,嘉川怒了,嘉川哭了,酒劲也上来了,他挣扎着冲过去要揪住那个打他的人说理,没想到却又是一巴掌劈过来。嘉川倒在地上,又哭又喊:你为什么打我?为什么打我? 那个打他的人并不收手,就势又扇了嘉川几巴掌,还踢他一脚骂道:滚回市里去,别在这里搅和我们,我们这里庙小,装不下你这个大学生! 大学生成了他们之间的障碍,可怜的嘉川只会躺在地上哭。 这时,丁所长走过来说:别闹了,怎么打起来了,快把嘉川送回所里,真是败兴,喝多了就闹事,快把他送走。 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的嘉川被几个同事七手八脚地强拉回宿舍,扔在床上,他们又回去喝酒。 嘉川胃里烧的要吐血,脸上也火辣辣地疼,他一脸泪水,委屈的不知怎么办,脑子里也晕晕乎乎,他仿佛看见一群人还围着他,还在骂他打他。他哭着给大姐打大姐,我被人打了,他们不饶我,你来看看我吧。 大姐和姐夫急急忙忙赶到鱼山岛,嘉川一脸手印泪痕,衣装散乱,一身酒气,还躺在床上迷糊呕吐,把床铺搞得一塌糊涂。 丁所长一口咬定,是嘉川喝多了耍酒疯才被人打的。 这就是江湖,丁所长就是希望嘉川离开鱼山岛,安排的一场闹剧。 后来,嘉川一个火爆脾气的姨爹,知道嘉川无辜被人打,纠集了几个哥儿们,赶到鱼山岛,在税务所拍着桌子大闹一场。所里人都躲得远远地看热闹,任由那个红头涨脸的姨爹骂爹骂娘,敲桌子砸板凳。 丁所长心里却很高兴,他希望事情搞大,这样市里就会另外考虑,让这个毛头小伙子当所长,是镇不住这块阵地的。 这场风波传到市税务局,领导这才想起,大学生嘉川还在鱼山岛晾着呢。 而且嘉川妈哭啼啼到处求告,寻求门路。有高人指点,赶快给局领导送礼,请求调回来安排,嘉川这才回到市里。 张怡静:初恋 张怡静:知青小段子 张怡静:茴茴 张怡静:丑 张怡静:爱的洗礼 张怡静:“西伯利亚” 张怡静:叶子 张怡静:追悼会 张怡静:情殇 张怡静:表妹之死 张怡静:探亲 张怡静:侠义哥 张怡静:红围巾 张怡静:“破伤风” 张怡静:”谈粪论屎”的一点遐想 张怡静:望海 张怡静:小娘娘 张怡静:香港来信 张怡静:打牙祭 张怡静:第二次? 张怡静:难忘李连长 张怡静:母亲的清白 张怡静:殇 张怡静:花痴 张怡静:妇女队长和流脑风波 张怡静:秋月 张怡静:祭奠好人孟昭顺 张怡静:白鸽 农场回忆一:妇女队长和流脑风波 农场回忆二:房子和孩子 农村回忆三:瘈犬小议 农场回忆四:走投无路回舟山 张怡静:一对冤魂 张怡静:去台湾的女知青 张怡静:有情未了 张怡静:珍珠姐和麻皮护士长 张怡静:卖牛皮的知青二题 张怡静:我当过骗子 张怡静:不想再当骗子 张怡静:穿越时空的爱情 张怡静:英语教师 张怡静:父亲走了······ 张怡静:超越与鸳鸯坟 张怡静:世上岂止妈妈好 张怡静:上海新娘 张怡静:捡过一个女儿 张怡静:“边缘知青”的婚姻 张怡静:丧事二题 张怡静:今天去看病 张怡静:第七个 张怡静:该死的椎间盘 张怡静:“虹” 张怡静:断奶的知青 张怡静:让我说声“谢谢你” 张怡静:媚媚 张怡静:婚变 张怡静:两个已经久远的所谓“连队案件” 张怡静:连队群聊里的故事! 张怡静:连队群聊里的故事!(续一) 张怡静:连队群聊里的故事!(续二) 张怡静:老年公寓手记(一) 张怡静:老年公寓手记(二) 张怡静:老年公寓手记(三) 张怡静:老年公寓手记(四) 张怡静:老年公寓手记(五) 张怡静:老年公寓手记(六) 张怡静:老年公寓手记(七) 张怡静:一个老人的童话 张怡静:分娩在天津 张怡静:失落 张怡静:逆天成婚 张怡静:贫穷夫妻百事哀 张怡静:不能沉沦 张怡静:护士日记 张怡静:石头 张怡静:人生没有回头路 张怡静:阿春 张怡静:我的左邻右舍 张怡静:感恩 张怡静:一次感人的小聚会 张怡静:台湾老兵的故事 张怡静:悲惨往事 张怡静:窗外 张怡静:舞池折光 张怡静:退婚 张怡静:夕阳杂记(一) 张怡静:夕阳杂记(二) 张怡静:夕阳杂记(三) 张怡静:夕阳杂记(四) 张怡静:夕阳杂记(五) 张怡静:无题 张怡静:电梯里的故事 张怡静:李同志 张怡静:也是知青的二哥哥(一) 张怡静:也是知青的二哥哥(二) 张怡静:也是知青的二哥哥(三) 张怡静:也是知青的二哥哥(四) 张怡静:也是知青的二哥哥(五) 张怡静:闲聊二题 张怡静:女知青玲弟 张怡静:滴水归海 张怡静:杏儿的坠落 张怡静:小芳妹妹 张怡静:养猪班的女犯人 张怡静:逛逛走走 张怡静:地震与爱情二题 张怡静:战友拾忆(一) 张怡静:战友拾忆(二) 张怡静:战友拾忆(三) 张怡静:战友拾忆(四) 张怡静:战友拾忆(五) 张怡静:战友拾忆(六) 张怡静:岂止一条命 张怡静:梦 张怡静:台湾女人 点击上图可阅读详细介绍 从戈壁滩的知青 到国际金融巅峰的飞跃 一个关于在动荡岁月中教育如何改变命运的故事 长按识别或扫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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