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个味道将乐的一缕粽香helli_雄黄性味

还是这个味道将乐的一缕粽香helli

母亲端坐厅堂，饭桌上搁着一块砧板，粽萁被均匀地撕成细条，以锥子扎于砧板，一旁的盆子里糯米、红豆、花生杂糅出谷物的清香。母亲正手捻两片粽叶，飞快地旋成漏斗状，舀入糯米，裹紧，再撕开一绺粽萁，使了劲在四个角之间缠绕，飞快地捆个结实。才半日，粽萁上就挂满了青色的粽子，挤挤挨挨的，十分富足喜庆的模样。待天黑，母亲起身去烧开灶堂，熬煮一锅粽子，她守在灶边添柴加火，直至半夜。

待一觉醒来，灶里早褪了火，一只只青黄的粽子卧在一锅温水里，屋子里氤氲着一缕缕清淡的粽香，很是诱人。几个孩子当日的早饭便以粽子果腹，三哥尤喜粽子，之后连续几日，三餐再不肯吃别的，二三两一只的粽子，无需温烫，也不蘸白糖，一口气可以下肚六七个。悬在房梁下的一刀刀粽子，不几日就屈指可数……这时，乡下的亲戚开始捎来端午粽，加上街坊邻居互通口味地相送，又添新库存。偶尔，夹杂几只油腻腻的肉粽，最是令人欢喜。自家的粽子一律素食：红米豆馅、花生馅和碱水粽，这一半是节俭，一半是母亲吃素，不沾荤腥。肉粽成了稀罕物，我们急急剥了叶子，一口咬下，尝到满嘴的肉香味，才算过足了粽子的瘾。

母亲事事省俭，粽叶总有半数是旧年所留。临近端午，街上的菜市陆续摆上卖粽叶的摊子。乡里人将新摘下的粽叶用稻草扎成一寸见方厚，一扎扎地码在竹筐里，挑进城。一元四五扎的价位，极便宜，而母亲却并不急着买。每年，她将吃用过的粽叶悉心清洗，晒干，收藏，等来年再用。小时侯，清洗一箩筐旧粽叶的活就落在我身上。活细，极磨人时间与耐心：存放一年，叶子皱皱巴巴的必一片片一遍遍地抹洗，最后用滚水冲烫一回，繁琐得很。街坊见了，对母亲道：“婶子，洗什么哟，粽叶便宜。”母亲笑笑：“你们不懂，老粽叶柔软，好包！”待端午前一二日粽叶贱卖时，她才上街提回半篮子新粽叶，充入一堆旧的。

母亲不善烹饪，煮食粗陋，但包粽子的手艺却极佳。她讲究粽子的均匀、饱满、小巧，总悉心地搭配粽叶的大小，扎出尖细的棱角，待一刀粽子完工，她手持剪刀减去一片片参差的叶梢，直至粽子个个看着清爽了才好。此番操作颇费工夫，有时二姐和大嫂见母亲独个忙乎，便来搭手，可母亲见不得粽子的大小不一、棱角不明，总是嫌弃地支开她俩。母亲是江西人，对将乐客家的传统节庆却极重视，习俗与吃食一一遵循，春节的年糕、油糍，立夏丸子，七夕水糕，冬至糯米饭......样样不落。她还精通当地各种繁缛的礼俗，老街人逢婚丧嫁娶时，前来讨教，她总一五一十细细与人道来。柴米烟火中升腾出的诸多仪式感，是那些贫寒日子里的一点亮光。

端午日，母亲早早在门前挂上菖蒲、艾叶、葛藤，取一壶米酒，泡入雄黄。午后，她在房前屋后的暗沟、水池处泼洒雄黄酒，又令我们喝上几口，顺手沾几滴，在我额头涂抹几道黄色的酒渍，说是辟邪，辟蛇。当年，小城有一条古老的沟渠——跑马沟，由城西往东一路蜿蜒而下。露天的沟水途径翻身路，经几户人家穿堂而过。我家的老屋厅堂以木板铺盖跑马沟之上，日日可闻哗哗流水声。几次，暗藏沟水中的蛇顺着沟壁忽现街巷，甚至登堂入室，吓煞人。母亲见状，并不慌乱，她说“入屋蛇”是灵蛇，前来避灾祸不可轻易杀打，只烧纸钱、念经文驱蛇......居住翻身路久矣，未曾发生过毒蛇入室伤人事件，想来也奇。

——这一想，时光久远。母亲过世多年，翻身路老屋已拆迁。居于高处，我不再忧于低矮处的蚊蚁虫蛇。楼下早餐店，日日在一口大锅里熬煮粽子，随时可食。而我胃不好，渐渐忌口糯米的吃食，也不再对某一种食物生出痴痴的念想。每年端午，姐姐大嫂总送来几串粽子，女儿好吃红豆馅的，我浅尝一只即止。住商品房，再不见当年老街那般的家家户户“碧艾香蒲处处忙，谁家儿女共，庆端阳”之境况，母亲那一辈珍视的节庆习俗一并被日益优渥的物质生活稀释了削减了。

一粒小小的粽子带来的快乐，远了。而此刻，藉着文字，我如此念想母亲、翻身路、粽子、雄黄酒......念想“彩缕碧筠粽，香粳白玉团”里的诗意，也是美好，也是端午的一种仪式感吧。因此，我心生欢喜。

来源：微将乐何爱兰

审核：王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