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时节，华南地区神出鬼没的热气像极了八月伏天，时不时的落雨季生生要将人捂出痱子块，消息给江南的伙伴问得最多的，还是有没有开始吃粽子、咸鸭蛋？

我嗜食咸蛋黄，盼端午的鲜肉粽子、中秋的莲蓉月饼，其实馋的都是里面的咸蛋黄。

来港后，吃咸鸭蛋的机会越发少了。每逢端午，也会去看赛龙舟，离岛的居民扛着五彩大旗飘扬倒是另外一种有意思的风俗。江南文化和岭南文化真是两个路数，体会最深莫过于白居易和苏东坡了。香山居士的“不辞长作岭南人”和“呕哑嘲哳难为听”真是文人拐着弯的微词。

若论咸蛋黄，首推江苏高邮产，质细油多，还有别处不大能见到的红油和双黄，苏北有道菜叫「朱砂豆腐」，选料高邮的蛋黄来炒豆腐，想想就香鲜可口又色泽诱人。平日使用伴着泡饭，对着光找空壳初敲破，用筷子一戳，红油便「吱」得冒了出来。

粽子和咸鸭蛋一样都是家乡的食物，南北口味不同，咸甜各有分别。江南的粽子荷叶包裹，鲜肉塞在糯米中，蛋黄碎碎粘连着荷叶清香的糯米，光念想便要咽口水。常说嘉兴的粽子好，但因为里面放的是五花肉油腻了些，若是火腿鲜肉又干了些，还有一种霉干菜肉粽也是收油的，都是浓郁的肉香味。

金庸的《笑傲江湖》中出现过一种菌菇素粽，小师妹剥给大师兄令狐冲吃，馅儿是草菇、香菌、腐衣、莲子、豆瓣等物混在一起，滋味是何等清香鲜美。查生到底是江浙一代人，对粽子这个食物有偏好，写了又写。杨过受伤时，程英做给他的粽子一甜一咸，真是周到落胃。

还有一样不得不提便是雄黄酒，现代人都不喝了，据说里面含有大量砷。但它之所以那么出名，跟《白蛇传》民间传说无不有太大的关系。端午节许仙让白蛇喝了雄黄酒后现出原形，许仙被吓得半死，白蛇盗灵芝草救夫，从此惹上法海，之后上演出一场佛、人、妖三者间的爱恨情仇来。

这个桥段以后被鬼才李碧华演绎成小说《青蛇》，又为徐克拍成电影广为人知，不得不说那真是香港流行文化的巅峰时刻，经典作品辈出，这部电影演员选得好，音乐配得妙，光说青白两蛇的造型是张叔平按照中国传统戏曲中大青衣的头饰打造。场景如梦如幻，几曲清歌曼妙，两位美人摇曳生姿，小青对白蛇娇嗔道：“做人真麻烦！”白蛇盈盈浅笑，毕竟是多修炼了五百年，她心如明镜：大千世界，百万菩提众生，只有人才方能知“情”与“欲”的风光旖旎。

李碧华是奇才，如女巫，会呓语，哪怕是经典题材被她挑出来翻写，就是与众不同，《青蛇》的每个角色，无非是男或女。不管这个男人是痴情傻愣的书生还是清心寡欲的和尚，都难免有非分之想，谁说许仙得了白蛇心里就不会牵挂着一旁的青蛇，号称「四大皆空」的法海也会被引诱，佛祖如数教诲瞬间奔溃坍塌。无论是儒家的伦常，还是释家的色空都敌不过凡人之欲的真实。

与其说法海对青白两妖赶尽杀绝是为了匡扶伦常，不如说是由于其不敢正视内心欲望的恐惧。赵文卓的法海眉目虽俊俏，但秉性惹人厌，倒是吴兴国的许仙还有些个性：「我就是贪恋红尘，不思悔改，又怎么样！？」真是摆出了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还是缘的姿态。

白蛇和青蛇可以看作一个女人的两面，白蛇更具有母性般的神圣牺牲精神，而青蛇则是原始的情欲和诱惑，两种特质通常很难在一个人身上体现，因此有了张爱玲的红玫瑰白玫瑰的说法。李碧华在《青蛇》中循着张的论调依附：「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新雪花。」

但她又魔高一丈，接着道：「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法海是金漆神像，生世静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只可惜他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眼呢，又嫌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

李碧华对古典的解读充满了后现代的色彩，男女心性在此倒是相通了，这也是人性的特点：满目山河空念远，不懂惜取眼前人。

人生如此，

浮生如斯，

缘生缘死，

谁知，谁知……

文/傅译文(极简主义的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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